从废墟到复兴的蜕变,德国如何完成逆转?

从废墟到复兴的蜕变,德国如何完成逆转?

1945年春,德国战败,纳粹政权所犯下的种种骇人听闻的战争罪行大白于天下,举世哗然。德国人自此声名狼藉,不仅面临国际法庭的严厉审判,还经历了东西德分裂的剧痛,民众的生活也支离破碎。

然而,很少有人预料到,仅仅半个世纪之后,德国竟摇身一变,成为倡导非军事化、非民族化以及民主化理念的模范生;不仅重新融入了国际社会,更成为欧洲的经济引擎、欧洲一体化的领头羊。

二战后,柏林严重被毁的建筑群

那么,德国人究竟是如何在经历了毁灭性战争所带来的物质破坏和道德沉沦之后,实现如此惊人的再度崛起呢?

历史学家康拉德·H.雅劳施在《文明的重建:战后德国五十年》中,讲述了这个迷失方向的民族如何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实际教训,涅槃重生。这不仅是一个国家的自我救赎,更是人类文明在废墟中重燃希望之光的绝佳范本。

肃清纳粹余孽

走向重生的艰难开篇

二战后的德国,纳粹的阴霾仍笼罩着这片土地。国际社会推动的针对纳粹分子的审判与肃清,不仅是一场政治清洗,更是德国民族为自己的灵魂进行的一次“排毒”。

纽伦堡审判期间,美方检察官办公室内堆积着起诉轴心国罪行的档案卷宗

在德国人的集体记忆中,有一套标准叙事负责描述去纳粹化的过程。当时生活在鲁尔区的一名青少年,在几十年后回忆道:

每个德国人都得回答一份同盟国政府发放的问卷,问卷很长(共计131项),有些问题问的是你有没有加入过纳粹组织或参与过什么活动,让人觉得挺尴尬。如果想谋职的话,那你得有一张去纳粹化的证书,证明你只是名义上的追随者或者受惠者。

尽管美国民众希望对德采取强硬措施,当地军政府却面临更为实际的问题,比如在80%—85%的中小学教师被开除以后,谁来负责教育孩子。

1948年,柏林一所幼儿园的劳动教育

于是在进一步磋商后,新的法律出台,并将罪犯分为五类:

1.主要纳粹分子;

2.纳粹分子(活跃分子、军国主义分子、受惠者);

3.次要纳粹分子(缓刑);

4.名义上的拥护者;

5.无罪人员。

最终,依据西德汇总的大略数据,涉案的大约360万人中,4.8%的人被判定为纳粹的核心成员,并受到惩罚。

纽伦堡审判,被告席

这场声势浩大的去纳粹化运动尽管短期内高开低走,但从长远来看,多数既定目标都实现了:纳粹党及其机构、组织与所有附属团体被铲除;任何具有深厚纳粹背景的政客都无法占据权力高位;同时,纳粹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已彻底破产。这为根本改变德国的政治文化奠定了基础。

反抗权威

代际冲突中孕育的新力量

战后成长起来的德国年轻一代对第三帝国的记忆模糊,没有太重的思想包袱。他们“相对宽容、信息丰富、参与感强”,民主意识已远远超过自己的父辈们。

与此同时,好莱坞电影、摇滚乐等外来文化的影响,进一步推动他们开拓一种享乐主义的生活方式,因此与上一代强调的纪律、权威和服从文化形成尖锐对立。

1967—1968年,柏林的学生运动

20世纪60年代中期,这群青年的反抗在政治参与、社会行为和文化风格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其中一项积极的改变是以两性平权为目标的新女性运动。这场运动源于学生联盟的一次会议。

一位名叫赫尔克·桑德的女学生在会上发表演讲,犀利指出当下女性唯有"顺从"才能被社会真正接纳,呼吁支持女性参与政治议程,当男性同僚企图无视其诉求、继续照常议事时,桑德朝他们掷出了载入史册的番茄——德国女性主义运动第二浪潮由此爆发。

赫尔克·桑德后来成为女性主义导演、作家与社会活动家

之后,女权活跃分子不但要求扩大两性的合法平等权,而且也在为女性争取更多的教育和就业机会。她们积极创办连通妇女代表的自助网络、妇女之家和非正式幼儿园,由此建立起一个广泛的支援系统。

与此同时,呼吁环境保护的生态运动以及谴责原子武器的扩散、号召停止军备武装和针锋相对的和平运动也在这一时期迅猛发展。

这些蓬勃兴起的社会运动促成了威权结构的逐步瓦解、自由生活方式的普及、政治参与度的提高,从根本上来说,这些都为建设一个更包容的公民社会做出了重大贡献。

1970年,柏林街道

破壁与共生

走向统一的历史合流

尽管现代化已被提上日程,东德与西德的分裂僵局仍是德国重建路上的一大阻碍。

直到20世纪80年代末,第三波变革的浪潮意外降临。东欧爆发民主觉醒运动,这场运动对欧陆分裂的常态构成了根本性挑战,同时也动摇了两德分治的现状。

波茨坦广场处的柏林墙,摄于1982年

西德政府首先迈出了关键一步,总理赫尔穆特·科尔起草的“十点计划”中将统一作为“日常有效政策”的目标,并对外公布。即便反对意见不少,东德的底层人民对统一的呼声还是日益高涨。

经过多次秘密协商,美国、苏联和德国达成共识,并签下协议,“完成统一后,德国领土将覆盖原联邦德国、民主德国与整个柏林”。1990年冬天,两德终于团聚。

1989年,柏林墙附近勃兰登堡门前的两德人民

统一后的德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层面实现了深层次整合,为民族认同的重塑与欧洲一体化进程注入了新的动力。

在二战历史研究中,学术界的目光往往聚焦于希特勒的夺权历程,而公众则更多关注纳粹大屠杀的累累罪行。诚然,那些封面印有"纳粹"字样的书籍总能轻易攫取读者的目光,这或许源于人类对极端邪恶的某种病态好奇。然而,对于战后德国的物质重建与道德复苏,却鲜有深入系统的阐释。

《文明的重建》作为德国战后历史的标杆性著作,以其独特的学术视角填补了这一空白。《现代历史杂志》称其“对战后德国历史进行了深入的、引人入胜的叙述……这是一本充满思想火花的杰作,将促使持有各种意见的读者几乎逐页反思自己的立场”。

H-Net书评网盛赞雅劳施“阐述了为什么我们的焦点应从分析第三帝国的建立和行为,转向考察德国社会如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获得了新的人文主义……雅劳施为反思历史上最棘手的国家之一的积极转型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如果没有衡量文明行为的标尺,那么人类就不可能和平、公正地相处。德国的例子恰好凸显了背离这一准则可能造成的恶果,同时也确证文明的理想具有伟大的力量:它是民主建立的根基,即使遭到滥用,也有能力自我修正。”

雅劳施如是写道。

正是这种文明的韧性,成就了德国从废墟到复兴的蜕变之路,它告诉我们:一个民族的真正复兴,不仅需要经济的崛起,更需要直面历史的勇气、开放包容的胸怀,以及代代相传的文明自觉。

这是德国留给世界最宝贵的财富,也是所有追求进步的社会都应当汲取的精神养分。

*文中历史照片均来自commons.wikimedia.org

“译林思想史”

《文明的重建:战后德国五十年》

After Hitler:

Recivilizing Germans, 1945—1995

从大屠杀刽子手到爱好和平的民主主义者

揭秘战后德国50年奇迹般的复兴之路!

深入探索一个民族如何从历史阴影中走出,并重塑辉煌

挑战传统认知,为世界史研究提供新视角

作者:[美国]康拉德·H.雅劳施

译者:刘志刚

定价:99.00元

出版年月:2025年3月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装帧:精装

开本:16开

页码:464

字数:380千字

【编辑推荐】

◎从废墟到巅峰:德国如何浴火重生?

揭秘战后德国五十年奇迹般的复兴之路!深入探索一个民族如何从历史阴影中走出,重塑辉煌。

◎迷失与重生:德国民族性格如何蜕变?

战争摧毁了一切,但无法摧毁一个民族的意志。从大屠杀刽子手到爱好和平的民主主义者,剖析德国人如何“改邪归正”,重归文明。

◎标杆性的德国史著作:如何以新视角解读德国战后复兴?

将“公民社会”和人权置于20世纪德国历史的中心。挑战传统认知,为世界史研究提供新的可能。

【名人评价及推荐】

本书对战后德国历史进行了深入的、引人入胜的叙述……这是一本充满思想火花的杰作,将促使持有各种意见的读者几乎逐页反思自己的立场。

——《现代历史杂志》

作为德国战后历史的一部著作,这本书将成为标杆。

——《德意志汇报》

著作丰厚的历史学家雅劳施给出了许多论点和卓越的信息,阐述了为什么我们的焦点应从分析第三帝国的建立和行为,转向考察德国社会如何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获得了新的人文主义……雅劳施为反思历史上最棘手的国家之一的积极转型提供了良好的基础。

——迪特尔·K.布塞,H-Net书评网

本书非常重要的贡献在于雅劳施努力将“公民社会”和人权置于20世纪德国历史的中心。这一视角带来了许多新颖而独到的见解;它无疑将激发新的研究,同时也为跨国比较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弗兰克·比斯,《德国历史》

多么非凡的挑战!雅劳施要求我们将战后德国历史(西德和东德的历史)视为一个“文明化进程”,即在敌意盛行和一场摧毁了文明的谋杀性战争之后,德国人为学习以同情之心生活而做出的漫长、曲折的努力。

——迈克尔·盖耶,芝加哥大学教授

【作者简介】

康拉德·H.雅劳施 (Konrad H.Jarausch)

美籍德裔历史学家,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吕尔西欧洲文明教授。已出版专著或编著五十余本,其中《走出灰烬》获2016年欧洲学院布罗尼斯瓦夫·盖雷梅克奖、美国出版协会欧洲与世界历史专业与学术杰出出版奖提名。另有代表作品《破碎的生活》《文明的重建》等。

【内容介绍】

1945年春,德军战败,世人沉浸在大屠杀这一难以言喻的罪行中,很少有人预料到,仅仅半个世纪后,德国人摇身一变,以繁荣民族的姿态站在欧洲一体化的前沿。德国人是如何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毁灭性打击中恢复过来,又如何从大屠杀的耻辱中重新站起来的?

本书中,雅劳施描绘了德国重建被纳粹政权摧毁的文明与公民社会,从而实现国家复兴的详细历程。与其他探究德国如何应对纳粹历史的学术著作不同,《文明的重建》主要聚焦于一个迷失方向的民族如何从过去的错误中汲取实际教训,以及他们为创建一个注重人权的新社会所做出的斗争。这种视角富有挑战性地分析了德国人逐步形成的民族与性格特征,为世界史研究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目录】

中译版导言

序 言

导论 文明的断裂

惨无人道的滔天暴行

解读纳粹的野蛮行径

书写一部战后重建史

上篇无可奈何的转向

第一章 告别战争

联合裁军

走出伤痛

渴望和平

被遗忘的改变

第二章 对民族的质疑

肃清纳粹分子

远离民族主义

一个后民族国家?

民族之累

第三章 摒弃计划

被迫重组

回归市场

社会市场经济

德国模式的局限

结语自由的前提条件

中篇 自相矛盾的现代化

第四章 拥抱西方

个人接触

政治结盟

民间的美国化

“去德国化”的矛盾

第五章 抵达民主

形式民主化

内化民主价值

议会制政府的考验

学会的民主

第六章 反抗权威

反对复辟

一场文化革命

更自由的社会?

失败的后果

结语现代性的悖论

下篇 公民社会的挑战

第七章 放弃社会主义

废除公民文化

恢复社会活力

一场公民革命

乌托邦的失落

第八章 寻求常态

接受分裂

选择统一

常态中的动荡

公民社会与国家

第九章 对外来者的恐惧

至关重要的移民政策

意想不到的难民危机

进退两难的移民困境

文明的试金石

结语剧变的影响

结论 柏林共和国的雏形

公民学习的过程

全球性挑战

文明的任务

专有名词缩写

参考文献

索 引

【文摘】

中译版导言

本书试图回答一个核心问题,即1945年以后,德国人是如何从好战的纳粹分子和大屠杀的刽子手转变为爱好和平的民主主义者的?在第三帝国时期,德国人拥护独裁统治、种族主义、种族清洗和对外侵略,可谓臭名昭著,其行径还最终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然而,进入战后时期,他们却摇身一变,变成支持非军事化、非民族化和民主化的模范生,德国作为西方大家庭的一员,也重新加入了国际社会。应该说,在西德与东德先后发生的这场政治变革是相当惊人的,而如何解释这场变革则已成为一项意义重大的历史挑战。因为这中间包含了许多经验教训,它对我们理解后专制主义时代的其他转型问题同样会有所启发。

然而,对于这场变革,无论是乐观派还是悲观派,都没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支持基督教民主联盟的保守派学者倾向于认为,由于军事上的失败、议会制度的建立、康拉德·阿登纳任内总理民主制的发展,实际上,早在20世纪50年代这场变革就已完成。但笔者认为,该观点忽略了一项事实,即大量存在的纳粹残余其实是经过数十年时间才被完全清除的。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左派知识分子更同情维利·勃兰特领导的社会民主党,他们发现威权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残余仍然比比皆是,其观点更强调改革的不彻底性。但是,这一批判视角却也经常无视实际转变的程度,坚信德国错失了很多机会。那么,在这些不同的解释当中,究竟哪个更为准确呢?

应该说,这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我个人认为,这场转变本身是一个充满争议的社会学习过程,其间普通德国人逐渐认识到,在冷战时期,纳粹主义将德国引向了另一场失败与政治分裂。在国际压力与国内发展(如经济奇迹、文化自由化)的双重协助下,这场改造运动重在通过恢复价值观(如人权)、民主治理、福利制度、和平外交政策等手段,解决纳粹遗留的“文明断裂”问题。然而,尽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由于少数右翼分子仍然心怀威权主义的怨恨,所以国家的再定位始终没有彻底完成。这场转变历经数十年的风风雨雨,前后可分为三个历史阶段:起始于战后盟军的占领,在抗议不断的20世纪60年代中得到深化,最终在80年代和90年代的和平变革与国家统一中达到顶峰。

所谓战后再定位,主要是指通过非军事化、非民族化和取消经济规划等手段清理纳粹的历史遗产。占领国的施压为根除消极传统提供了比例适当的动力与支援,帮助德国人当中的关键少数获得权力,进而实现民主宪政与自由化,避免重蹈魏玛共和国的覆辙。20世纪60年代,在充满纷争的现代化进程中,联邦共和国开始主动拥抱西化,流行文化与高雅文化都在积极向西方靠拢。与此同时,经济重建的成功促进了民主意识的内化,人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形式上的自治制度;也因此,在青年反抗远动风起云涌之际,在面对抗议挑战的时候,联邦共和国才能表现得足够灵活。20世纪80年代,公民社会的发展启迪了很多东德人,让他们在“和平变革”中最终抛弃了社会主义。而随着统一的实现,一个新生的民族国家就此诞生。最后,完成统一的德国还要面对民族迁徙和国际移民潮等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所以它必须寻找新的常态。而历经上述重大变化以后,所谓“柏林共和国”也终于发展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国家。

在本书出版以后的十数年里,相继出现了若干新的问题,这些问题对原有的解读发起了挑战。社会科学家和知识分子热衷于记录东德融入联邦共和国的过程,以便能够准确评估两德统一的来龙去脉。经济史学家则更关注贸易全球化、资本流动与流行文化等问题,因为这些问题不但导致采煤、炼钢、造船等传统产业的非工业化,更进而危及德国的整体竞争力,尽管新计算机技术的兴起部分抵消了前者造成的影响。至于环保积极分子,他们以对抗全球变暖为己任,将目光转向了气候变化带来的冲击以及绿党的出现。最后还有为争取平权不遗余力的女性主义者们。他们从性别视角重新审视历史,试图以此拓展女性在政治与经济领域所发挥的影响。回望过去的二十年,包括上述例子在内的各种发展动向,一直在不断扩大原有的问题领域,创造出一部新的“当前史”。事实证明,在拓宽话题范围的同时,此类视角的加入非但没有推翻原有的立论,反而对这段转变史本身做出了有益的补充。

综上所述,本书认为德国的战后表现堪称后法西斯时代成功转型的楷模;统一以后的德国努力走出战败的低谷,摆脱被国际社会排斥的困境,并最终重返文明国家的大家庭。军事失利与冷战对抗等外部影响造成的偶发性冲击,使整个国家得以迅速重返正轨。而同时,批判型知识分子与基民盟、社民党、绿党等民主党派的不懈努力,也在内部极大地推动了社会学习的过程,成功消除了纳粹的恶劣影响。一开始,东德推行的实验似乎充满希望,但结果证明,那其实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相反,西德积极推行民主制度,成功实现国民的改造,并征得邻国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的同意,最终完成了国家的统一。在经过这场多层次的社会变革以后,一个崭新的德意志民族国家终于诞生,并一跃成为欧洲大陆的“无冕之王”。“柏林共和国”虽然面积较小,但很快就崛起,并成为欧洲的经济引擎、欧洲一体化的领头羊、移民与难民的避风港。当然,各种新的问题也随之产生,包括如何应对德国另类选择党(AfD)鼓吹的民粹主义,是否应该军援乌克兰,以及怎样抵御移民潮带来的巨大压力。但尽管如此,总体而言,德国在战后的表现还是相当出色的。实际上,凭借其稳定的民主治理,“德国模式”已经成为社会市场经济繁荣发展的国际典范。

【序言/后记】

序 言

在美国,人们对德国的感情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很多观察家对它仍心存疑虑,尤其是那些有家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深受其害的人,他们对这个国家的积怨还很深。许多知识分子将纳粹的罪行视为终极邪恶的化身,因而对于“这凶犯之国也许已经改过”的说法依然深表怀疑。即便是那些知名记者,如《纽约客》的简·克雷默、《华盛顿邮报》的马克·费希尔,也都对德国黑暗的过去而非后来发生的变化更感兴趣。但另一方面,也有评论者对德国比较宽容:在德国生活过的士兵与商人,多半对那里勤劳、友好的人民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在他们眼里,德国人似乎和自己并无太大区别。比方说,很多美国兵在越南丛林中苦战时,都梦想能被派驻到“德国老家”去。最近,乔治·W.布什总统还以德国战后的转变为例,来为他在海外推行民主做辩护,尽管这么做不免有些误导性。

究其原因,这些相互矛盾的评价乃是源于一种认知上的脱节:一方面,消极的纳粹记忆仍然普遍存在;另一方面,人们对德国在20世纪后半叶发生的积极转变又缺乏了解。例如在对“灭绝性反犹主义”的控诉中,丹尼尔·J.戈德哈根为我们描绘出一幅生动的画面,揭露了普通德国人的共犯身份;但同时,他又不加解释地告诉我们,1945年以后德国奇迹般地发生了转变。学术界关注希特勒的夺权过程,大众关注纳粹大屠杀的累累罪行;相比之下,很少有人关注德国人如何踏上摒弃民族主义、重返国际社会的艰难旅程。几乎任何一本封面印有纳粹万字符的书,都会吸引读者的眼球,因为它保证能满足你对终极邪恶的迷恋。然而,对于此后发生的物质重建与道德复苏,却很少有人试图去加以解释,因为大家都认为成功是理所当然的。

为纠正上述的认知偏差,本书将着重讲述一段被人忽略的历史,即希特勒倒台以后,德国人如何实现自救与复兴的奋斗故事。在这里,分析历史错误固然必不可少,但是,展现纳粹浩劫之后恢复正常的过程同样很重要,因为独裁统治结束后的复苏与赎罪并不只是德国所面临的问题。由于罪行严重,加上歼灭战造成的大肆破坏,德国很难在1945年立即挽回所有损失、改造战争主犯。而冷战期间剑拔弩张的对抗,不仅让德国内部进一步分化,同时还在欧洲与世界各地造成对立。结果,战后重建的过程也变得更为艰难。那么,德国的成功转变究竟该归功于谁呢一一是战胜国,还是战败国自己?重新定位一整套政治文化的最佳手段是什么呢一是威逼,还是利诱?想回答这些问题,我们不但需要剖析失败的原因,而且还得解释成功的秘诀。

就分析战后重建而言,目前的学术文献乏善可陈,因为大部分著作都是从制度而非文化层面研究问题的。英语世界的研究,如安东尼·J.尼科尔斯、亨利·特纳以及丹尼斯·巴克和大卫·格雷斯的那些,提供了大量有关总体发展的基本信息。然而,他们都忽视了东德的情况,并且都把国家作为研究重点。至于政治学领域的研究,如大卫·康拉特编撰的通用教科书,则为剖析政府的形式结构提供了有用的材料。可是,这些研究对德国人态度的潜在变化并未予以足够重视。而在德语学术界,阿克塞尔·希尔特、安塞尔姆·德林-曼陀菲尔、海因里希·奥古斯特·温克勒等学者,虽然指明了“西化”这一重要过程,却未能正视这一概念有问题的本质。实际上,只有玛丽·弗尔布鲁克、彼得·格雷夫·基尔曼斯埃格提到过文化转变的问题,但很可惜,其研究往往流于简单的讲述和解说。

笔者的观点与上述作者都不同,因为我有着横跨欧美的视角,我的看法与大西洋两岸流行的解读有所区别。我出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德国长大、上学,但四十多年前就来到美国接受学术训练。我在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出任欧洲文明史的吕尔西讲座教授,同时还在主持德国波茨坦当代史研究中心的工作。这两项机构职责的区分,更加深了我对文化杂糅的体会。我熟悉德、美两国的话语,但即便如此,有时我仍然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不禁想要挑战一下两边的某些基本假定。所以说,以下的思考全部源自一个跨大西洋的双重视角。我试图将德国(我的出生国)发生的转变告诉美国(我的居住国)的大众,描述转变涉及的领域,解释转变发生的原因,从而消除人们的疑虑。

在本书中,我想提出一个观点,即希特勒垮台以后,德国人经历了一个集体学习的过程,实现了从犯下不可言说的罪行向真诚守护人权的巨大转变。其他学者关注的更多是德国人如何对待纳粹的过往(查尔斯·迈尔、杰弗里·赫夫),而我则不同,我的研究更关注那些实际教训,关注一个迷失方向的民族如何正视错误、痛改前非。我的分析尤其注重探讨两股力量之间的关系:一方面是美、苏两国的外部干预;另一方面,德国内部的反法西斯少数派也有其自身的认识--他们正摩拳擦掌,想要重整旗鼓。本研究试图整合两种战后史的论述,同时将西德在浩劫中遭受的创伤,拿来和东德从灾难中吸取教训的努力进行比较。由于整个转变过程相当漫长,在此我将聚焦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即战后时期、20世纪60年代和90年代。

在对“西化”的替代提法进行过一番探究后,我最终决定将“文明”这一概念作为评估战后德国转型的一项标准。后殖民主义评论家说,学者在为性别与种族压迫辩护的过程中滥用“文明”的概念。这样的指责虽然不无道理,但我选择由此切入也自有原因。首先,同时代的名人,从汉娜·阿伦特一直到富兰克林·D.罗斯福,都认为德国偏离了西方文明的价值,并以此作为他们的主要论点。其次,在修正例外论(Sonderweg)的过程中,拥有以色列与德国双重国籍的历史学家达恩·迪纳表示,纳粹的大屠杀摧毁了普遍的伦理规范,导致了不折不扣的文明断裂(Zivilisationsbruch)。再次,“公民社会”概念的骤然兴起既是对冷战中独裁的反抗,也是自发性社会行动的集中体现。它把两种独裁政体联系在一起。因此,“文明”或许可以作为人权斗争的一种简略表述。

想要探究结构转变与大众意识变化之间的关系,就必须将个体经验的分析与公共话语的研究相结合。遵照散文作家塞巴斯蒂安·哈夫纳的建议,我将从如何评判各类事件对普通人生活的影响出发,进而研究信仰与行为的逐步变化,并观察其对日常生活的影响。想要批判地看待这段学习过程的历史,就必须关注个人对戏剧性事件的反应,同时还要记录关于重大社会与政治议题的集体辩论。随后的观察与评论也更多地用到了各种个人日记、自传文字、小说家瓦尔特·肯波夫斯基汇集的回忆录大全,以及众多亲历者的访谈记录。不过,由于个人陈述的内容多限于早年,所以后面的几章内容就只能越来越依赖平面媒体,以及柏林奥托·苏尔政治学研究所的新闻档案中收藏的其他公开资料。

本研究以具体资料为基础,试图回答一个纳粹浩劫过后的重要问题,而这也正是该案例具有典型意义的原因:德国人究竟是如何成功地从本应让他们受到指责的毁灭性战争与大屠杀导致的物质破坏和道德沉沦中再度崛起的?想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还原德国如何通过最终接受西方人权观念来告别侵略与权威统治的整个过程。事实上,奥地利作为“第三帝国”前成员、日本和意大利作为“轴心国”盟友,也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并且在战后重建中表现出了各自的差异。而这以后,在向民主过渡的进程中,拉丁美洲、地中海、东欧等地区也都相继遭遇了类似的问题。因此,德国的“人性回归”便成为本研究的核心问题。实际上,早在1947年,社会民主党法学家古斯塔夫·拉德布鲁赫就曾为此大声呼吁过。然后,由此引申,我还会探讨那个更普遍的问题,即德国是如何肃清独裁统治的流毒,使国家恢复常态的。

原标题:《从废墟到复兴的蜕变,这个国家如何完成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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